黄建东  杨忠华

　　二 、做工的人要站起来

　　（1）

　　转眼已是1919年春天，已然18岁的陶宗汉，被生活所迫，在北京城里当了一名人力车夫。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父亲带他去见工头邓长荣时的情景。

　　邓长荣听说陶氏父子求见，连眼皮都没抬，这样的事太多了，无非是求他高抬贵手，让家中子弟进厂学徒。呸！有那么便宜的事吗？邓长荣连声冷笑。

　　“我说陶老头儿，你烦不烦啊，不是早跟你说了，规矩不能破坏，否则今天我照顾了你，明儿个张老四、王老五都来找我，我该怎么办？”邓长荣盛气凌人。所谓规矩，就是每一个想要进厂的人都要孝敬工头几块大洋。可是陶家目前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，哪里还有余钱去孝敬邓长荣呀！

　　“邓工长，您看我家里确实困难，否则也绝不会给您老添乱不是？今天我把我家二小子带来了，您看，就这身板，什么脏活儿、累活儿您都派给他干，保您放心。”陶一丁语气谦卑，他似乎都不敢正视邓长荣，只是悄悄用力拉了拉陶宗汉。长得高高大大、身材魁梧的陶宗汉便站在了邓长荣面前。

　　“嗯，不错，是个干活儿的好把式。可是陶老头，规矩人人都得遵守，我不能因为你而坏了规矩。”邓长荣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。

　　“邓……邓工长，您看……”陶一丁还不死心，他想做最后的努力，他甚至都要给邓长荣跪下了。

　　“陶老头，你这是干吗？说好了，规矩就是不能破。”说着，邓长荣很不耐烦地甩了一下手，仿佛轰苍蝇一般。

　　“邓工长，您就……”

　　“爹，咱走，咱不求他。”陶宗汉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，这个时候再也压不住了，他就不相信，自己堂堂七尺之躯，难道会没有个混饭吃的营生，他上前一把拉住陶一丁就朝门口走去。

　　“哎哟，脾气还不小，行，有志气，可你干吗还来找我呀？”邓长荣阴阳怪气地说着。

　　“邓工长，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，这孩子被我惯坏了。”陶一丁试图还想跟邓长荣解释，邓长荣干脆背过身去。出得门来，陶一丁指着陶宗汉的面门，说不出一句话。

　　让陶宗汉没有想到的是，那一天，他无意间参加了伟大的“五四运动”，并且意外地结识了学生领袖邓中夏，而邓中夏的出现则彻底改变了陶宗汉的一生。

　　（2）

　　因为害怕警察的迫害，陶宗汉被迫辞去了人力车夫的工作，重新回到了长辛店。为了一家人的生计，万般无奈之下，陶一丁拿着家里仅有的几块大洋，再次去找邓长荣。

　　邓长荣正在院子里逗一只新买的鹦鹉，看见陶氏父子进来，眼皮往下一耷拉，陶一丁的表情便有些讪讪然。

　　“邓工长，我又来了，您看我家二小子的上……上工问题，还得请您多……多帮忙。”陶一丁低三下四地说道。邓长荣这才抬起头，故作夸张地上下打量着陶宗汉。

　　“我说陶老头，你家二小子这是衣锦还乡了，还是……噢，对了，想进厂上工，想上工当初就别那么牛气啊！你以为你是谁，告诉你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，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。”

　　“邓工长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，就别跟他一般见识……”

　　“我不是跟他。我说陶老头，你在厂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还是这么不晓事。”看到陶一丁还没把现大洋奉上来，邓长荣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。此时陶一丁再木讷也听出了弦外之音，他赶忙从兜里掏出了那几块捂得温热的现大洋。

　　“邓工长，宗汉的事还要请您多费心。”

　　“这不就结了。”邓长荣手里掂着那几块现大洋，心里乐开了花。“这么着，明天你带着……噢，陶宗汉，你带着他进厂，我安排他跟大老葛学徒，这身子骨跟大老葛有一拼。”

　　“那就谢谢邓工长了，宗汉，快，谢谢邓工长。”说着，陶一丁悄悄踹了陶宗汉一脚。陶宗汉的脸此时憋得红红的，嘴唇动了动，声音小得如蚊子叫，如果眼前有条地缝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。

　　邓长荣倒毫不在乎，反而哈哈大笑，“小子，记住了，求人办事，再硬的腰板也得弯下去。”说完，邓长荣甩手进屋去了，把父子俩晾在了院子里。

　　回到家的时候，邻居袁文才家的大闺女袁咏梅正在陪陶李氏说话。袁咏梅今年17岁，虽然衣着朴素得几近寒酸，但依然难掩其秀丽的容颜。她和陶宗汉可说是青梅竹马，而双方家长也都心知肚明，只是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罢了。此时看到陶一丁脸上浮现的浅浅的笑意，两个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。

　　“宗汉哥，想什么呢？难道进厂上工你不高兴？”当陶宗汉和袁咏梅在九子河边遛弯儿时，袁咏梅轻声问道。

　　“不是，我就是觉得太便宜邓长荣那老小子了。”

　　“唉，宗汉哥，你也别生气，大家都这样，还有使了钱上不了工的呢！”这话说在了点子上，陶宗汉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。（未完待续）